​女报影评 | 《八恶人》：暴力美学背后对人性的揭示

女报影评 | 《八恶人》：暴力美学背后对人性的揭示

昆汀·塔伦蒂诺在中国有大量的粉丝，他的每部电影都能带来一场影迷的狂欢。这与他的影片所举的暴力美学旗帜有关，也与他的叙事风格有关。在昆汀的影片中，暴力总是突如其来的，让人物暴死，几乎是他独沽一味的暴力美学；而把简单的故事打乱顺序，曲曲折折、悬念丛生地讲出来，则是昆汀电影标签式的叙事风格。

《八恶人》是昆汀暴力美学的最新奉献，这部今年奥斯卡最佳影片的大热门尽管最后得到的是最佳女配角、最佳原创配乐及最佳摄影三个奖项，但不影响全球昆汀迷的热情，内地的粉丝们通过各种渠道观看了影片，大呼过瘾。在中国香港，该片与美国院线同步上映，也获得此地影迷的追捧。

影片还赢得专业人士的盛赞。著名影评家吉姆·韦沃达给它打了9.5的高分，并认为此片是“塔伦蒂诺最好的影片，也是2015年最好的之一”。

《八恶人》的故事并不复杂：赏金猎人鲁斯几经周折终于捉拿到了女匪黛西，带着她乘坐马车前往红岩镇领赏，路上遇到暴风雪，碰上了黑人中校兼赏金猎人沃伦，以及红岩镇的新任治安官克里斯，二人同样前往红岩镇，被暴雪困住，希望搭个顺风车，一番猜疑磨合后，鲁斯同意二人上车。雪越来越大，车夫将车赶到了著名的杂货店和驿站——“米妮杂货铺”，希望暂住几日，等雪过了再走。奇怪的是，店主戴夫和米妮都不在，一个诡异的法国人鲍伯自称接管了此地，店内还有一个英国人，一个南方老将军史密瑟斯和一个年轻牛仔。鲁斯等人小心翼翼地住下了，殊不知这是一场黛西的老哥、墨西哥悍匪乔迪前来解救妹妹而布的局。一场生死博弈在这群亡命之徒中悄然拉开帷幕，而结局，是他们的相互毁灭。

昆汀电影的标配在《八恶人》里都列阵而来：突如其来的杀戮，凌厉的影像风格，诡异曲折的叙事手法，既惊悚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而又欲罢不能。在香港，《八恶人》被限制为18岁以上成年人可以观看。由于内地尚没有电影分级制度，昆汀的暴力美学无法登堂入室，但作为一个现象级的导演，其作品有值得介绍的价值，对其暴力美学更有批判性分析的必要。

无可否认，《八恶人》依然暴力血腥。不过，熟悉昆汀电影的人都会注意到，本片中昆汀对暴力已开始有所节制，不再有对骇人流血场面的长时间展现与凝视。但是，我们在观看之后依然要追问：暴力在昆汀电影中到底充当何种角色，是赚取票房的纯感官刺激工具，还是承担特定的价值功能？

答案是：“坏小子”在变好，昆汀制造的暴力美学，更多地服从于对人性的揭示，服从于对美国历史的反思与批判。

《八恶人》首先是对人性带有深深悲悯的揭示。影片开始，在冰天雪地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白茫茫中，道路旁边突然出现一个高耸的木制耶稣像，怪异的是，耶稣是令人不安的黑色形象。这预示了故事不祥的基调，而随之展开的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、相互猜疑及至最终的大开杀戒，就在耶稣愁苦、悲悯的目光注视下，不可遏制地上演。

所谓的八恶人，在生存斗争的背景下，动物本能都被最大化地激发出来。赏金猎人鲁斯自然不信任中途遇到的另外一个赏金猎人沃伦，怕自己即将入口的肥肉被后者夺走，所以一路提防。

赏金猎人制度是美国早期为了弥补司法资源的不足，赋予民间的个人逮捕权，鼓励其抓捕政府通缉的罪犯以领取奖金。为了金钱利益，赏金猎人之间由争夺而演变为厮杀的事情不乏其例。

在昆汀的镜头下，你从赏金猎人们的身上看不到一点正义的冲动，他们只是为金钱而奔走。利用普通人的逐利心理来弥补司法资源的不足，这固然是制度设计的初衷，但为了赏金而剑拔弩张，却是人性的迷失。

到了“米妮杂货铺”之后，才算正式进入了昆汀的时间与空间——在极其有限的时空里，上演惊天动地的暴力故事与人性悲剧。为了解救黛西，她躲在地窖里的哥哥即同伙已经在杂货铺里设好了局。先是咖啡里被下了毒，导致一人死去，猜忌立时如瘟疫一般在幸存者中间肆虐。为了身家性命，本来怀有种族歧视的鲁斯迅速站在黑人赏金猎人沃伦一边，共同对付假想敌。偏见、意识形态也要服从于最大的利益——自己的身家性命，这是昆汀在暴力美学背后对人性的揭示。

《八恶人》对美国南北战争这段历史也从人性角度做了批判。这主要通过对杂货铺里一个南方老将军的塑造而实现。一如历史教科书所述，战败的南方并不承认自己的失败，这位老将军也不承认北方联邦政府的胜利，对南方奴隶制一往情深。南北战争期间，他下令坑杀了数十名北方战俘，对此，他非但不予忏悔反而为之骄傲。尽管已经风烛残年，但他对风雪中进入杂货铺的赏金猎人沃伦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，直到死于沃伦的枪下也不改偏见，这点他与见风使舵的鲁斯完全不同。与其说是勇敢，不如说人的愚蠢多么顽固。

哈佛大学现任女校长德鲁·福斯特在研究美国内战的专著《这受难的国度：死亡与美国内战》一书中，抛开南北战争的正义与非正义之争，聚焦于战争造成的生命之殇，让人不难得出这样触目惊心的结论：从人性的角度，战争其实没有赢家。人类之间的残酷杀戮，让所有的参战方从肉体到心灵都枕藉无数、伤痕累累。昆汀《八恶人》的故事背景是南北战争结束后不久，影片中的人物无一不恶，显示其暴力美学之后的历史认知。

也许这种认知不正确，但却独树一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