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铁骊：单论主题的深刻性，试问哪部戏可以和《杜鹃山》相比？

《杜鹃山》是样板戏后期的扛鼎之作，它一亮相，便以其独特的魅力，屹立在了样板戏的群雄之巅，闪耀夺目。作为样板戏的巅峰之作，《杜鹃山》自有其得意之处，那剧情的跌宕起伏、人物的鲜活立体，都让人叹为观止；当然，它也难免有些败笔，但瑕不掩瑜，它绝对值得一看，更值得深入研究。

主题的深刻性和重大性，让其独树一帜

样板戏中，每一部戏都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，各自拥有一个鲜明的主题。比如《红灯记》的“自有后来人”，那是一种传承与坚持的信念；比如《沙家浜》的“军民鱼水情”，那是一种深情厚谊的写照；再比如《海港》的“千万不要忘记斗争”，那是一种时代精神的呐喊。这些主题思想，都是经过精心提炼的，都带有那个时代鲜明的印记，让人一听就能感受到那个火热年代的气息。

但如果要论深刻，论主题的重大，就当时样板戏的创作而言，《杜鹃山》无疑比其它样板戏明显高出一筹。它通过深陷绝境的雷刚他们“抢一个共产党领路向前”的壮丽篇章，生动地展现了旧中国广大农民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，才能真正摆脱受压迫的命运；革命武装只有“党指挥枪”，才能无往而不胜的真理。这种主题的深刻性和重大性，让《杜鹃山》在样板戏中独树一帜。导演谢铁骊也说：单论主题的深刻性，对《杜鹃山》的任何批评我都不接受！

在《杜鹃山》中，党代表柯湘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一号人物。她一上场，第一个亮相就给人留下光彩照人的印象，仿佛是一束光芒，照亮了整个舞台。随着剧情的深入发展，她的形象愈加高大、挺拔。每每到众说纷纭的危急关头，每每到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，都是她挺身而出，力挽狂澜。

是她，智勇双全，救出了雷刚，救出了杜妈妈；是她，明察秋毫，识破了内奸的阴谋，避免了杜鹃山农民武装全军覆灭的厄运；是她，以坚定的信念和无私的奉献，擦亮了雷刚的双眼，领着这个农民的儿子“从此跟随共产党”，真正走上了革命的道路。在《杜鹃山》里，“三突出”的原则得到了充分的运用，在党代表柯湘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，让人感受到了一个真正革命者的风采和力量。

一慨三叹，深情婉转，唱腔堪称一绝

《杜鹃山》的音乐在样板戏中堪称一绝，尤其是它的唱腔，真是一慨三叹，深情婉转，柔中带刚，绵厚悠长，美得令人心醉，感染力极强。这唱腔一开场往往是缓缓地引出，淡淡地进入，如同山间清泉，潺潺流淌，而后渐渐有了变化，时而激越刚强，如同狂风骤雨，震撼人心；时而低回婉转，如同细语呢喃，诉说衷肠；时而慷慨激昂，如同壮士悲歌，催人奋进；时而呢喃低语，如同夜半私语，温柔缠绵。

就拿“家住安源”和“乱云飞”这两段咏叹调来说，它们既是京剧的精髓，又融入了一些新的元素。比如“家住安源”，它的调式是【反二黄】，这是正宗的京剧调式，但它又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【反二黄】。相对于以往的【反二黄】，它除了保留那特有的苍凉、婉转、感情起伏较大的特点外，还更加好听，更加平易近人，更容易让外行所接受。这种既传承又创新的精神，真的是挺难得的，也让这段唱腔成为了《杜鹃山》中的经典之作。

诗歌性的韵白

再说说《杜鹃山》的道白，那真的是独具匠心，用的是诗歌性的韵白，这在样板戏中是独一无二的。像“久旱的禾苗逢甘霖，点点记在心”，“千枝万叶一条根，都是受苦人”，这些道白如同诗一般优美，朗朗上口，凝练而富有节奏感，让人听起来有一种音韵美在里面。还有“想不到看不透，打仗干活行家里手”，“风里来雨里走，终年劳累何所有，只剩得铁打的肩膀粗壮的手”，这些韵白不仅描绘了人物的性格和命运，还传递了一种坚韧不拔、勇往直前的精神，真的是独具特色，让人过耳难忘。

把《杜鹃山》搬上银幕

把《杜鹃山》搬上银幕的，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的创作人员，导演谢铁骊和摄影钱江。他们从舞台到银幕，进行了艰苦的二次再创作，让这部样板戏在银幕上焕发出了新的生机。在电影《杜鹃山》中，景色的营造下了很大的功夫。摄影棚里搭的景几乎可以乱真——山坡是真的，小草是真的，杜鹃花是真的，松柏是真的，瀑布也是真的。就连电影中出现的竹子都是真的，是从江西连根一起移栽过来的。这些竹子在电影中随风摇曳，生机勃勃，为影片增添了不少真实感和美感。据说这些竹子后来拍电影《红楼梦》时还用过，直到今天，它们还活在北影厂的外景地里，成为了见证中国电影发展的一段佳话。

《杜鹃山》核心唱段的拍摄，那真的是一气呵成，酣畅淋漓，仿佛是一场视觉与听觉的盛宴。戏剧冲突如同烈火烹油，人物情绪高涨至极，音乐节奏紧扣心弦。镜头运用更是巧夺天工，将这一切有机地揉合在一起，没有让任何一部分显得突兀或分庭抗礼。所有的元素都在镜头的蒙太奇下统一起来，远近相宜，长短适度，动中有静，静中有动，相互映衬，相得益彰。这样的戏拍出来，镜头感极其舒适，美感四溢，让人沉醉其中，无法自拔。

唱腔和人物的完美统一

可以说，《杜鹃山》核心唱段的拍摄达到了唱腔和人物的完美统一，戏曲和电影的深度融合。唱腔的婉转悠扬与人物的内心世界紧密相连，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在诉说着角色的悲欢离合。而电影镜头的巧妙运用，更是将戏曲的魅力展现得淋漓尽致，让人仿佛身临其境，感受到了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。

然而，与电影《杜鹃山》核心唱段的精致相比，它的字幕却显得简单甚至有些粗糙。只是以幕布做衬底，直接出片名，职员、演员表也是在画面左侧挂一幕布，右边黑底、绿字幕，其构成、色彩、出法都极其简单，毫无讲究之处。这样的字幕设计，很难让人将它和一个大导演的手笔联系在一起，更难将它和名导谢铁骊的名字相提并论。

但与此截然相反的是，全剧开场的第一个镜头却给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撼。在几乎漆黑一片的画面上，远远地、鬼火似的光点由远而近，伴随着急促的音乐、杂沓的脚步声、狗吠、人声，火光越来越近。模糊中，似乎有人影划过暗处，紧张的气氛让人窒息。终于，毒蛇胆率团丁们追了过来，画面中的紧张感达到了顶点。突然，画面深处有一身影跃身山涧，攀藤而过，动作敏捷而果断。毒蛇胆色厉内荏，一个“追！”字出口，画面暗转，留给观众无尽的遐想。

《杜鹃山》独特的魅力

这个开场镜头极富电影感，画面中大面积的暗黑和鬼火似的点状光源（白灯笼）构成了鲜明的对比。这既是规定情境下雷刚的“逃”和毒蛇胆的“追”的最佳注脚，也形象地概括了当时的杜鹃山乃至全中国整个革命形势的严峻。反动势力黑云压城，革命力量危难当头，命悬一线。

《长夜待晓》作为全剧之首，犹如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，分为暗转前后的两个大段落，将观众缓缓带入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。暗转前，舞台布景呈现出“山深崖险，夜色深重”的苍茫景象，宛如大革命失败后斗争环境的险恶写照，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危机四伏。犬吠、枪声、人声交织在一起，伴随着毒蛇胆鸣枪追捕的戏剧动作，白色恐怖的浓重氛围扑面而来，让人窒息。然而，在这看似绝望的黑暗中，却孕育着不屈的生命之火。雷刚攀藤越涧，冲破敌人的重重包围，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矫健，形象地展示了革命人民英勇不屈、顽强反抗的战斗精神。

如果说暗转前是用“素描”手法，以粗犷的笔触勾勒了一九二八年春广大农村阶级斗争的总轮廓，那么暗转之后，剧本则转而采用了细致的“工笔”手法，深入刻画，将农民武装斗争必须由共产党领导这个重大的问题做了深刻的揭示。这一转变，如同晨曦初露，预告了党代表柯湘出场的必然性，为后续的剧情埋下了伏笔。

播撒革命火种的壮丽画面

随之，剧本笔锋一转，写到雷刚领导农民自卫军几经失败之后，面对着残酷的斗争现实，发出了“党啊！指路的明灯！你今在何方？”的强烈呼唤。这呼唤，如同黑夜中的灯塔，照亮了前行的道路。“黑夜沉沉盼天亮”，“草木经霜盼春暖”，雷刚在热切期望之中，传来了共产党就在三官镇的消息，群情为之一震。雷刚惦脚挺身，神采焕发，决心“抢一个共产党领路向前”。一个“抢”字出口，既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，犹如沉睡的火山熔岩迸发，将亿万革命人民的宿愿一倾而出，展现了他们对党的渴望和对革命的坚定信念。

如果说第一场是对柯湘形象和“党找雷刚”的线索采取了间接描写的方法，那么第二场则进入了直接的描写，将剧情推向了高潮。柯湘赴刑场斗顽敌，是“党找雷刚”的具体发展；雷刚动法场抢柯湘，则是“雷刚找党”的继续。《春催杜鹏》这场戏，把柯湘“抢”出来的设计别开生面，但在艺术处理上确实难度极大。剧本巧妙地突破了这一困难，将柯湘由被捕、被“抢”的被动局面中解脱出来，转为主动。以柯湘怒斥反动派、宣传革命真理为主，雷刚助法场袭击毒蛇胆为辅，构成了一幅柯湘戴铁镣路平惊涛骇浪，揭谎言驱迷雾、播撒革命火种的壮丽画面。

今天，当我再次重温那部经典的戏曲电影《杜鹃山》，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。最令我震撼的，依然是它那如泣如诉、动人心弦。弦的音乐与唱腔。岁月悠悠，转瞬即逝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对于京剧这一国粹，有的人已经从门外汉逐渐蜕变成了行家里手，而更多的人，或许依旧停留在欣赏的门槛之外，未能深入其髓。但无论你属于哪一类观众，只要你重新观看《杜鹃山》，重新聆听那熟悉而又悠扬的旋律，都难免会被它那唱腔中流淌出的优美旋律所深深打动，被那特有的韵味所彻底折服。这，实属不易，是《杜鹃山》独特的魅力所在。